贵妃难养

　　十二月的天空犹如白釉瓷，胎质薄而轻，混着淡淡的灰，雪片如同扯烂的棉絮，簌簌地往下落，黄色琉璃瓦铺就的屋顶，覆上一层银白的玉沙，宫宇四合，银装素裹，天地之间万籁俱静。

　　乾清宫内光线晦暗，皇上躺在小叶紫檀床上，正是睡意酣然，贵妃冯婴宁斜坐在床畔，日夜的守候让她神色困顿，刚揉了下眼，却发觉他的嘴巴动了动，发出细微的声音。

　　冯婴宁接过宫女奉上的玉碗，搅了搅汤匙，自己先尝了一口，试试温度，叫两个小太监扶起皇上，又拿个金线蟒引枕竖在他身后，让他舒舒服服地靠着。

　　她轻轻唤道：“陛下，该喝药了。”

　　皇上这几日睡得昏昏沉沉，辗转醒来，不由得咳嗽两声。

　　“辛苦贵妃了，这么冷的天，还时时陪在这。”

　　冯婴宁垂下眼睑，舀起一匙药汁，递到他的嘴边。

　　“臣妾答应过长姐，要照顾好陛下，只要陛下龙体康健，臣妾再苦再累都不要紧。”

　　她说话时声音艰涩，一双眸子拉满血丝，眼底泛起两圈乌青，连笑容都带了几分强撑的意味。

　　皇上拍了拍她的手背，有点心疼地说：“你看你，别把自己给累坏了。”

　　冯婴宁刚侍奉完汤药，只听见外面嘹亮的一声：“太子殿下到。”

　　她的手抖了抖，汤匙落到空荡荡的玉碗里，发出噔得一声脆响。

　　皇上蹙紧眉头，疑惑道：“太子不是在宛城吗，怎么回京了?”

　　冯婴宁掏出绢子，拭过他的嘴角，莞尔笑道：“太子惦念父皇的病情，急忙忙从西北赶回来了。”

　　他略一咳嗽，“让太子进来吧。”

　　大风裹挟着雪珠刮过殿门，寒气顿生，高珩的羊皮靴踩在厚实的龙纹毯上，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，宫女上前为他解开墨狐大氅，掸了掸绒毛上的雪屑，拿去熏笼上烘干。